2019年山形国际纪录片影展,台湾导演苏育贤的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同许慧如导演的《临时工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临时工],从943件作品中脱颖而出,入围「亚洲千波万波」竞赛单元,一同角逐该单元最高荣誉「…

2019年山形国际纪录片影展,台湾导演苏育贤的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同许慧如导演的《临时工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临时工],从943件作品中脱颖而出,入围「亚洲千波万波」竞赛单元,一同角逐该单元最高荣誉「小川绅介奖」。
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以移工处境为题材,导演苏育贤却并非采用一般议题报导或深究的方式去呈现,而另一种艺术形式表达某种荒谬的真实。一位逃跑一年多的印尼籍外劳,喜欢流浪的他在僱主的农地附近搭了一座讲述工寮,在这里,人们彼此逃跑故事与苦难遭遇。导演章梦奇的观影笔记写道,“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是一部排演式纪录片,影片构成非常简单,却在狭小的空间里尝试制造出大辐射的社会议题。看到这样一部“真实+虚构>电影”的作品,眼睛放光,深受启发。”
在过去几年的创作实践中,苏育贤一直尝试让作品本身呈现出多种形式。从装置、行动、事件,到剧场、影像,苏育贤的创作理念有其一以贯之之处,本文从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入手,并梳理了苏育贤导演的创作理念及历程。
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剧照
苏育贤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:荒谬与真实
文/詹正德
编辑/Sunny
初看苏育贤导演的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(Hut)时,产生不少狐疑,譬如开场后不久,镜头前两侧有布帘在轻晃,似乎是故意设计的偷窥镜头;之后镜头还不时会晃动,甚至跟著某些被摄者的动作而移动,似乎有意引导观众设想拍摄者本身也是这「工寮」中的一员(导演后来自己也持摄影机入镜),有时移工还会看向镜头,但拍摄者并没有参与任何对话或互动;愈看到后来愈发觉得其实整部片镜头都有点刻意,目的可能正是希望观众能注意到进而思考导演意图,种种迹象看来都像是一部以「直接电影」(Direct Cinema)方式拍摄的纪录片。
然而影片并未呈现出一个清楚的叙事线,只藉由三个黑幕来切换时空(但空间都还是工寮内景),这些切换彼此之间也无叙事上的逻辑关联性;影片内容也很简单,就只是一群不同国籍的移工(或「逃跑外劳」)先后来到这处「工寮」,从一开始每个人进来后开始对其他人述说自己的背景、经历或遭遇,然后有人自行烹煮了食物,大家就吃吃喝喝,边吃边聊,还有个男移工因为「逃跑」时太过急切,衣物行李都没带上,旁边挂著别人的干净T恤,他征求拥有者的同意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换穿(工寮内无隔间,一旁的女性移工们都自动别过脸去)。
到后面进来的人愈来愈多,开始众声喧哗,观众再也分不清哪些角色说了哪些事;及至最后,镜头拉开,移出工寮外,带出真正的拍摄现场:原来所谓的「工寮」是搭建在一间工厂的铁皮厂房裡,且是为了拍摄而搭建的,厂房内甚至还有乐团在演奏(为了庆祝拍摄结束的「杀青」之夜),原先「工寮」里的移工们纷纷出来,随著乐声手舞足蹈,呈现出一幅欢天喜地、和乐融融的「世界大同」景象。然后影片结束,演职员字幕出现,原来有些移工参与编剧,有些移工搭建拍摄用的「工寮」,入镜的人也都经过「角色设定」,可以想见是导演苏育贤集合了一批移工让他们来「演出」自己的角色。
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剧照
01 「工寮」的剧场特质,以及作为一种隐喻
这样的场景及设定突显出这片本质上该算是一部虚构的剧情短片,虽然起用的都是非职业演员,或许也可以说是一部「伪纪录片」;至于移工们在「工寮」内交谈时所诉说的内容虽未必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故事,但的的确确是在台湾的移工们所遭受过的真实待遇:工时长、工资少、仲介剥削、雇主严苛等等非常糟糕的劳动条件,以及为了来台工作所付出的代价:与家人分离、高额借贷、出卖家产及牲口等等。
而一旦确认这是部具有纪录片形式,但却是以剧情片方式拍摄的实验性短片后,其间有些元素就值得进一步探讨,比如片中最重要的「工寮」本身便是个隐喻,导演在内容情节上有个重要设定是让移工们在其中彼此交谈,众声喧哗,如此工寮可以说是隐喻了一个在台湾内部(且是移工们自行搭建)的外籍劳工天堂、移工乐园或者乌托邦,即使语言不相通也不妨碍彼此交流,这里衣食无缺,外面的种种烦扰都可以暂时不必理会,人人和善且乐于帮助他人,男女杂处也不必特别迴避(但其实轻轻回避掉了「性」的议题,否则就如香港导演蔡继光1983年拍的电影《男与女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男与女](Hong Kong, Hong Kong),此片由钟楚红及万梓良主演,主题涉及偷渡来港者的混居工寮内的男女性欲与感情议题,戏剧性的要求很高,就非找职业演员来演不可了)。
其次,「工寮」的场景其实也带有剧场的特质,2016 年苏育贤重新执导黄华成 1965 年的舞台剧《先知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先知]并拍成同名短片,为此还特别找回当年的演员庄灵及刘引商,饰演一对正在观赏舞台剧的夫妻(恰与观众成为「对看」的关係),整齣戏就是这对夫妻的对话,乍看颇日常,但其实对话充满荒谬,却呈现出某种夫妻关係的真实性。黄华成的创作缘起是贝克特的著名荒谬剧《等待戈多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等待戈多],同样是两个角色之间无穷无尽的对话,主要剧情就是在一棵树下等待另一个名叫戈多的人到来,然而整出戏从头到尾戈多都没有出现。
《等待戈多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等待戈多]剧照
荒谬剧的出现在戏剧发展史上当然有其重要意义,透过戏剧,将日常生活中的荒谬性突显出来,反而能让人更加体认到人的内在矛盾或存在的无力与空虚,对剧作家而言,这才是人生的真实;黄华成在《先知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先知]剧本的后记中便曾说道:「如果舞台剧是荒谬的,那荒谬剧就是合理的。」在那现代主义旗帜高张的1965年,他及《剧场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剧场]杂志的邱刚健、庄灵(乃至小说家陈映真、刘大任等),都对传统话剧的无能反映真实感到不耐,于是进行了各种在当时被视为前卫的现代艺术创作,舞台剧《先知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先知]只是其中之一。如今重看苏育贤拍的《先知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先知],场景设定仍维持其原有的荒谬性,庄灵及刘引商的夫妻对话虽令人发噱但其真实性的基础仍在,甚至不因那是 55 年前写的剧本而感到过时。
《先知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先知]剧照
2018 年苏育贤拍过另一部短片《Nalam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Nalam],重演与改编自一则关于逃逸的印尼移工的事件:两名警察乔装成观光客,去茶园抓逃跑的印尼移工 Nalam,结果警察以台语说了句「唛走」(mài tsáu),Nalam 却听成「拍照」,于是没有立即逃走而被逮捕。苏育贤不仅重拍此一事件(并将其结局改为幸好 Nalam 精通武术将警察打跑),甚至在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这片裡又让几位移工当成笑话一样说起并重演这个事件,不论是重演或重述此事件,其荒谬都不言可喻,但它却也的的确确是真实发生的事件。
在那由移工搭建的「工寮」裡也有一棵树,有论者提及它与《等待戈多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等待戈多]的关联。的确,如果把「工寮」看成一个剧场,则不妨理解成一开始有两位移工在树下等待另一位移工到来,结果不但等待的人来了,后续还不断的有更多人到来,直到树下坐满了人,这是《等待戈多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等待戈多]的反向操作,所突显的荒谬性对真实的撞击(台湾就是有这麽多「逃跑外劳」)却是一样有力!
02 从椅子、凤珠、KTV 到纸扎人
再往前看苏育贤的影像创作,还可以追索出更多理解的脉络,2013年的《花山墙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花山墙](Hua-Shan-Qiang)导演自己制作了将火化给某位往生者(其过世的原因是自焚而死,一说是郑南榕)的纸扎屋及纸扎人,并以台语旁白对纸扎屋的细部一一详细介绍(这种导演亲自为全片旁白的做法是仿自默片时代的「辩士」而来),但纸扎人却又是互有对话的角色,只是其对话内容以字幕呈现,对话时的影像反而无声,而最终也全数火化完成仪式。此片体例更加特别,同样模糊了纪录片及剧情片甚至(纸扎)模型动画片的界线,可见导演并不受限于一般对影片分类的认知,只要顾及会有更多意义或理念溢出于既定的形式之外,创作者就勇敢地去做出来了,《花山墙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花山墙]看似简单却触及台湾百年殖民历史的议题,可以说是苏育贤的代表性创作短片,要说在台湾影像史上也是非常独特的重要作品。
《花山墙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花山墙]剧照
2013 年苏育贤另有二部录像短片:《女人心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女人心](Women’s Heart)、《异乡悲恋梦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异乡悲恋梦](A Melancholy Dream on Strange Land),两片均以固定的远景镜头长时间拍摄一间省道上常可见到的 KTV,开场都是 KTV 内的女子站在门口对著远处的镜头(影片观众)简单自我介绍后开始点唱 KTV 内的歌,歌名即片名,而导演并不入内拍摄在裡面工作的女子,只以另一种方式关注著她们的工作场域及生活样态。
2012 年的《凤珠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凤珠](Hong-Zhu)则原本是一项临时起意的行动,导演受邀参加一个运河艺术节,在前往运河勘景途中遇见一位资源回收业者陈凤珠,于是与她商量合作将其机动拖车尽可能载满她所回收的废弃物(宝特瓶、塑胶椅等等),然后将其丢到河裡,像河上漂浮著一座塑胶岛,导演将此过程拍摄下来,成为一支纪录短片。由此可以了解导演的创作理念,往往起于一个简单念头,不是为了拍片而发想什麽剧本或故事,也没有特别编剧,只有讨论及行动,藉由与特定对象合作创造事件,然后将过程拍摄下来,既具有创作意图,又具有纪录性质,由此回看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的创作方法也有某种程度的类同。
装置艺术,凤珠
这些行动创造的事件可能在当下就旁观者而言是有点荒谬的,不论是「用拖车把垃圾丢到河裡」,还是「二名移工等待另一位移工结果等来了一大群移工」,一旦拍成影片,它们都对真实世界或社会起到了一定的反映与刺激作用,观众观看著这一切,也不得不反思被摄者甚或自己的现实处境。
苏育贤导演在 2012 拍的《椅子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椅子](The Chair)影片(包含 A side、B side、C side 三段)中,有一段蛮长的自述如此写道:「The Chair 源自于我小时候做的作品,我去外面捡了一堆废弃的电线,偷拔宾士车的车头标志,回家将椅子放倒,并且将电线以及宾士车头标志装在椅子上,我坐在那把椅子上一整晚,当时的我以为我已经将时光机做出来了。
这个事件在我心中盘据了许久,我想作为一位艺术家,是一个非常好的理由再将这件作品做一次,这把椅子或许真的是时光机,至少藉由我的再製,它连结了我的童年与现在。并且藉由艺术品这样的藉口,这段从工作室到美术馆的旅程也得以成为我现实生活中的时光旅程。
在这个作品裡面,A side 的部份,一直是我很感兴趣的,其实它就是 C side 的制作过程,当中包括了荒芜的日常感以及无所谓的事件,我想要这种无聊的录像。」最后这一段清楚道出导演所关注的题材及面向。
《椅子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椅子]的 A side 及 C side 我无缘得见,唯一能看到的只有 B side,也是固定镜头、单一场景,在一间工厂的铁捲门前,一个乐团的鼓手开始急切地击打,铁捲门随著鼓点声响缓缓升起,门内则是该乐团的其他乐手及那把椅子,待铁捲门完全拉起之后,乐团开始演奏,然后那把被特别装置的椅子则缓缓由门内「驶出」。
从装置、行动、事件,到剧场、影像,苏育贤的创作理念有其一以贯之之处,并且不断有创新作品,也不仅止于影像而已,如果不了解他的创作理念及历程,只看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此片可能只会觉得有点荒谬,不大可能激发他们反思外籍移工的处境,不幸的是,会有这种结果也反映了某种真实。
《工寮》[请上SP影视网观看工寮]剧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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